【废墟】(一到九)

                 一


  在通往梨花沟乡的山道上。

  这一阵余震刚刚过去,紧了紧背囊,马尚黎嘴里咕哝着,一个人猫着腰往下
一处开阔点的山道处跑去,头顶的山壁上还不时骨碌碌往下掉着石块。一块人头
大的石头从马尚黎脑间擦过,差那么一点就砸在他的头上,马尚黎周身再次冒出
一道道的冷汗。

  一路行来,山道多处严重崩塌,马尚黎是依仗自己对这一带非常熟悉,从山
间绕了很久,才通过那几处崩塌了的地方的。饶是如此,因为余震不断,险情也
不断,有几次他都差点被滚下来的石头砸个正着,让他想起来都后怕。

  大地震发生在昨天下午一点三十三分。

  那个时候,身为西北市梨花沟乡农办主任的马尚黎,正坐在两百多公里之外
的蜀都市市委党校的教室里听课,接受为期20天的市委党校培训。这个培训的
机会,是马尚黎夫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争取来的,为此,马尚黎多少次一个人
红着眼在家里喝闷酒喝得死去活来。这次培训以后,如果没有意外,几个月后,
他的身份可以稍微有一个变化了。

  大地震来得很突然,马尚黎突然感觉猛地晃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 地震
了" ——旁边那位低胸红衣丰满少妇已经用堪比帕瓦罗蒂般的高音" 唱" 起来,
只是她用的是女声,而且唱得无比的恐怖而已。这个女人是这次培训班里比较热
的学员之一,她的热,主要来自她那对坚挺的胸脯。这是一个非常具有存在感的
尤物,人群里只要有她,男人们很少能无视她的存在,当然,还有她那对让男人
产生无限遐想的酥胸。

  紧接着,整个教室在剧烈的晃动中乱成一团,所有人都尖叫着朝教室外跑去。
在慌乱的奔跑逃窜当中,马尚黎一眼瞟到,还是那位低胸红衣丰满少妇,急切慌
乱之下,那件漂亮红衣服上装饰性的衣兜钩到了课桌角上," 刺啦" 一声中撕下
长长的一缕来,一抹白白的鼓鼓东东露了出来。如果是在平时,大约会有很多男
同胞会被那股白股的泄露目瞪口呆,甚至流出鼻血。而这一刻,却只是呐喊中山
崩而去。

  几分钟后,惊魂未定的大家,跑到平地空坝中三五成群地站在那里。有人通
过手机网络得到了比较确切的消息,一条讯息很快就在空坝里的人群中传开了:
宇宙历2012年5月12日13点33分,距蜀都市西北约220公里处发生
里氏7。8级强烈地震!

  " 蜀都市西北约210公里处发生里氏7。8级强烈地震" ——马尚黎呆了,
那个方向,那个距离,自己工作的梨花沟乡,甚至西北市,不恰恰就在那个范围
当中吗?

  来自西北市的培训学员并不是只有马尚黎一个人,那可是整整60余人的一
个培训团啊。能到这里参加培训的,显然都不是头脑迟钝的人,每一个西北市学
员的脸色都一片煞白,纷纷掏出手机,拨打起来。

  " SORRY,你拨打的手机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SORRY,你
拨打的手机暂时无法接……"

  妻子宋丹萍的手机始终无法接通,马尚黎的心不住地往下沉。拨打了几遍之
后,马尚黎无奈地开始拨打单位办公室的座机,只有" 嘟嘟嘟" 地一片忙音,还
是始终无法拨通。恐惧,无边的恐惧,袭向年方28岁的马尚黎。

  空地里,有人嘤嘤地哭泣起来。马尚黎望过去,哭泣的人也是来自西北市培
训团的一名女学员,显然是无法和家里取得联系,不能自抑,放出悲声来。在她
的边上,有来自西北市的学员低声劝慰着她,可是没劝慰多久,没能让那名女学
员停止哭泣,自己反倒是抽泣起来。

  一时间,整个空地里悲声一片。

  接着,比较准确的消息陆续传来。距地震监测台消息,地震震中就在西北市
梨花沟乡一山之隔的湔江县五里沟,距马尚黎所在的西北市梨花沟乡不到十公里。
目前,整个湔江县和西北市的电力通讯已经全部中断,具体情况无从得知。

  西北市党政干部培训团团长张俊杰于是召集参加培训的西北市党政干部学员,
立即联系车辆,统一乘车回西北市去。

  只是大巴车开出作为省府所在地的蜀都市,一上高速路就在收费站处给拦下,
被告知,高速路已经被临时无限期管制,只有相关救灾车辆经许可后才可以通行
……

  等马尚黎一行60来人好不容易赶回西北市市区,已经是5月12日深夜1
1点过了。正所谓" 福无双降,祸不单行" ,地震后的西北市大雨倾盆,气温低
得可怕。而由于电力中断,除了少数救援组的临时发电,断垣残壁的西南市基本
陷于无边的黑暗之中。剧烈的余震又时不时地袭来,每一个余震之后,黑暗里都
会传来一阵又一阵惊惧的哭叫和哀嚎。

  一番问询之后,马尚黎已经知道,地处山区的梨花沟乡山道多处垮塌,再加
上通讯中断,梨花沟乡暂时成为大山中的一个" 孤岛" ,西北市市政府正想方设
法和梨花沟乡取得联系。匆匆和带队的张俊杰打了个招呼,马尚黎独自往自家所
在的方向奔去。

  整个西北市此刻是一片混乱。由于地震后到处断垣残壁,车辆无法通行,很
多车子都乱七八糟地停在地震时的位置上,有好多甚至被落下的砖头墙壁什么的
砸了个稀烂。街头路尾,时不时可以透过隐约闪过的些许手电筒等啥的光线,看
到横七竖八摆放着的用不知哪里找来的白布一类的东西遮掩了的长条形物体,间
或还有人跌坐在一旁,低低哭泣。

  回到西北市以后,手机除了勉强可以用来照明一下,已经失去本身通讯的功
能。西北市的所有通讯系统早已在地震发生后全部瘫痪。

  黑暗里,可谓黑影重重,再加上到处隐隐约约高一声低一声的哭泣悲鸣,宛
如身处那因大坝修筑后被江水淹没早就消失了的传说中的那个酆都鬼城。

  瓢泼大雨终于渐渐停了。

  这个时候马尚黎就是想去梨花沟乡也没有任何的办法可想。更何况他马尚黎
也不是一个圣人,他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他那个委屈地付出了许多许多的美丽妻子,
想他那个温暖的小家。黑暗里,马尚黎凭着记忆,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地往
自家的方向摸去。

  好不容易回到离开才十多天的小院里,站在已经倒塌大半的房屋前,马尚黎
的眼泪不由得夺眶而出,这里就是自己曾经的家吗,是那个13天前才离开的温
暖的家吗!

  废墟的周围,马尚黎没有看到一个活着的人。废墟前的空地处,横七竖八地
摆放着十来具胡乱用白布盖着的尸体。马尚黎举着手机,依靠手机屏幕那微弱的
光线,强忍着恐惧,一个一个地揭开白布来看。每揭开一张白布,对他来说,都
是恐惧,是煎熬,是希望。恐惧的,是恐惧下面盖着的一张张认识或者不认识的
惨白的脸;煎熬的,是担心白布下面会否出现妻子宋丹萍那张美丽的脸;希望的,
是每翻过一张白布没有出现自己担心害怕的面孔、妻子宋丹萍还活着的几率似乎
就平白增大几分的期望。

  非常的幸运,十几张白布在无尽煎熬里终于被翻完了,没有发现妻子宋丹萍
那张美丽的脸,马尚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而下一刻,黑暗里一个人面对着十多
具尸体的恐惧又包围了他……

  马尚黎已经不能清楚地想起这个寒冷的夜晚他是怎样度过的了。依稀中,背
着从蜀都市带回来的背囊,在不时晃动的废墟间疲惫地走着走着,向一个又一个
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依然惊魂未定的幸存者打听着。大约是凌晨三点过,终于从一
个邻居口中得知,地震后没多久曾经看到过他的妻子宋丹萍,好像是和娘家的小
舅子一起,后来就没有看到她在这一带出现过了。

  马尚黎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向这位邻居千恩万谢地道着谢,似乎妻子活着全
靠他帮助似的,把这位邻居搞得倒是很不好意思。马尚黎这才和衣在一个小树林
边迷迷糊糊地困了一个觉。

  隐隐约约中,妻子那熟悉的娇躯依偎到了马尚黎的怀里。仿佛已经分开得天
长地久,两个人很快紧紧搂抱在一起。经过长长地差点令两个人都窒息的一个深
吻之后,两个人分开了,开始手忙脚乱地为彼此解除那讨厌的衣物的束缚。

  还是那条马尚黎痴迷的要扒开屁股墩才能看得到的红色小丁字裤啊,姣好曲
线的腰身是依然那般的迷人,还有那攀爬了好几年还是怎么都攀爬不够的高耸山
峰,马尚黎痴痴地爱怜抚摸着自己熟悉的每一个最爱;与此同时,一双软软的小
手伸到马尚黎的两腿之间,熟练地握着马尚黎坚挺的分身,温柔地轻轻撸动着
……

  马尚黎情动了,分开宋丹萍修长的两条大腿,刚要挺身而入,下一刻,余震
的激烈摇晃,让马尚黎从温馨的艳梦中醒来。

  天,已经亮了。马尚黎看着周围狼藉的一片,在心里发出狼一般的嚎叫……

  按照张俊杰的要求,13日的上午所有参加培训的党政干部学员必须想方设
法回到自己的工作单位,去参与到" 伟大的抗震救灾工作" 中去。实在无法回到
单位的,最迟14日,就得到市委党校报到,接受统一的工作安排。

  通往梨花沟乡道路交通已经中断,即使临时通了,也还有几十里的山路需要
马尚黎步行。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找寻妻子宋丹萍,反正已经得到妻子还活着的
消息,马尚黎咬了咬牙,背起背囊,拔腿向梨花沟乡的方向而去。

 

 

                 二


  由于稍微的秃头,38岁的梨花沟乡乡党委书记王祚杩看上去本来就显得比
实际年龄要大上那么几岁的样子,千年不遇的大地震带来的恐惧、全乡一万五千
余人的生生死死,使得一夜无眠的黄祚杩好像一下子就又老了十多岁,显得更加
的苍老了。

  地震发生的时候,王祚杩正与乡长胡燕萍及党委副书记高正国,陪同投资商
李玲考察梨花沟乡冷水鱼资源。

  梨花沟乡地处西北市西北部,有着极其丰富的冷水资源。前几年,蜀都市水
务局的水产专家张立在梨花沟乡利用小河沟蓄水饲养三纹鱼等冷水鱼类获得成功,
也为梨花沟乡的老百姓带来了巨大的商机。

  如同雨后春笋一样,梨花沟乡很快就冒出了三十来家大大小小的冷水鱼养殖
场,三纹鱼、虹鳟、金鳟等等冷水鱼类遍地开花。有条件的,建几个标准鱼池,
孵化池、育苗池、成鱼池,养得一个像模像样;没条件的,挖几个水凼,放一些
鱼苗在里面也开干!几年下来,梨花沟乡已经成了蜀都市头牌冷水鱼饲养基地,
冷水鱼也成为梨花沟乡最大的一张产业名片。

  在冷水鱼为梨花沟乡的老百姓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的同时,乱挖乱建,粗放
的高密度放养和超大量的鱼饲料投放,也使得梨花沟乡生态环境遭到了严重的破
坏。梨花沟乡原本随处可见、低头就可以随便" 咕咚咕咚" 喝个饱的山溪水水质
逐渐变差,以前清澈见底、可见小鱼摇头摆尾沿流而居的小河沟慢慢布满了黄褐
色的河苔。乡民们以前的生活饮用水其实非常的简单,随便砍几根竹子,一剖两
半,一截一截延伸到屋后的小河沟里,把那清澈甘甜的山溪水接到自家屋里的水
缸里就成。到了现在,哪家都得把那竹简接得老长老长,才可以从好不容易找到
的不曾饲养过冷水鱼的一小股泉眼里,接过那么一小股清新的山泉水来。

  宇宙历2012年年初,西北市分管农业副市长廖昌云带着农委、水务以及
环保等部门到梨花沟乡调研工作时,在肯定这几年梨花沟乡冷水鱼饲养产业蓬勃
发展的成绩的同时,也严厉地批评了大小养殖户只要养殖经济效益而不顾生态环
境的错误作法,要求王祚杩必须正视水环境保护这个问题,关停一批没有经济实
力的小打小闹的超小养殖场,千方百计整合冷水鱼养殖资源,提高养殖门槛,引
进有实力的投资商,做好环境保护这篇文章,恢复原来的优良水质。

  李玲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3月份的时候经张立介绍,来到梨花沟乡考察投
资冷水鱼项目的。

  李玲是一个30来岁的少妇,人长得虽然算不上祸国殃民级别,但姣好的面
容,得体的衣着,少妇的成熟,再加上成功人士那份成稳和自信,格外平添了几
分的优雅和魅力。

  李玲的手很软。王祚杩不是一个很好色的人,但她第一次来梨花沟乡的时候,
张立甫一介绍,王祚杩第一次握着她那双柔弱的宛如没有一点骨头支撑的小手,
脑子里面不由得冒出" 柔夷" 这个词来,心底居然有一种把李玲搂在怀里狠狠揉
捏的感觉,胯下的那个物件竟然隐隐有了蠢蠢欲动的倾向。

  5月12日那天是李玲第五次来梨花沟乡考察。有了张立的牵针引线,双方
的投资项目交涉得非常顺利。这次李玲只身一人驾车来到梨花沟乡,就是想再来
看看梨花沟乡两家最大的养殖场,准备将其并购下来。

  那天上午他们走访完那两家养殖场,刚从梨花沟乡街上那家最好地三文鱼餐
馆吃完午饭出来,地震就发生了。说来也是李玲运气背吧,一行九人虽说都被巨
大的地动山摇给掀翻在地上,但惟独李玲一个人恰好被从街道背后山上滚落的一
块山石压在腿上。

  惊魂未定的王祚杩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第一个从地上爬了起来,周围的一切
都还在剧烈的摇晃当中,整个一片尘土飞扬。" 是地震,是大地震!" 王祚杩声
嘶力竭地大叫起来。

  也算是幸运,街道背后滚落那么些大大小小的山石,除了其中一块压住了倒
霉的李玲,也只有几块滚进了几间铺子。这梨花沟乡街上的房屋又大都以木结构
为主,只是将那几个铺面砸出几个大洞来,倒是没造成别的人员伤亡。所有的人
都一阵风地从房子里面狂奔出来,本来空旷的街面上很快就站满了人,慌乱地议
论着。

  王祚杩顾不得拍去身上的尘土,几步跨到李玲的身边,察看着女人被山石压
着的右腿,低声安慰着她:" 李总,你别急,我马上安排人把你救出来。"

  右腿的剧痛,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已经把这个女人弄得有些懵了,眼泪滚滚
地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李玲只是点着头,说不出一个字来。

  看着女人如花带雨的粉脸,王祚杩心底没来由的一阵心疼,回头大叫着:"
高正国!高正国!你他妈死到那里去了,赶快找人把这块石头弄开啊!"

  高正国答应着,带着一个个被尘土弄成了大花脸的随从们涌了过来,七嘴八
舌一番议论停当,开始想法搬去压在李玲右腿上的那块石头来。伴随着石头的缓
慢移动,女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王祚杩皱着眉头,闪过一旁,掏出手机,想打政府办公室电话,询问详情,
接连拨了几次,却怎么也拨不出去。他烦躁地把手机塞到衣兜里,将同样拨不出
电话在一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的女乡长胡燕萍给拉到一旁。

  " 胡乡,我看这场地震可来势不小啊,我们俩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慌了神
啊。" 王祚杩对胡燕萍说。

  胡燕萍点了点头,说:" 王书记,我也是这样想。你就说怎么做吧,我坚决
执行。"

  " 你看这样,就让高正国带几个人在这里先把李总救出来,送乡卫生院作临
时抢救后,往市里面送。我们先赶回乡机关,安排人员到各村察看统计灾情,然
后及时组织救援,同时向市委市政府汇报,请求上级的支援和指导。" 王祚杩说
出了自己的安排打算。

  " 好,就这样安排!" 胡燕萍附议着。说着的时候,又是一阵余震,两个人
相互搀扶着,才好不容易站稳了脚。

  在那一刻,王祚杩和胡燕萍两个人都还没有意识到,已经发生的地震震级有
多高、范围有多广,还以为就是梨花沟乡这一带而已,迅捷地做出初步决定。

  走到已经挪去压在右腿上的石头、被扶在一旁的李玲身边,王祚杩稍作探视,
就带着歉意对女人说道:" 李总啊,按说您是到我们梨花沟来投资,受了这样的
伤,我不该丢下您不管的。可是,您也看见了,发生了这么大的灾害,我和胡乡
长必须得回去指挥救灾,只能让高书记留在这里,让他送您先到乡卫生院去,再
送您到市区医院救治。等忙过这一阵,我和胡乡长就来给您请罪。"

  李玲也不是一个没担当的女人,当然知道对王、胡二人来说,赶紧去机关指
挥坐镇,那才是职责之所在。也没有怪罪二人,只是忍着疼,催促两人快去。

  王、胡二人当即向高正国作了几句简单交代,带了几个人匆匆往机关赶去。

  王祚杩一边往机关方向小跑,一边朝四周张望着,他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去,
脸色十分的难看。街上有很多年久失修的房子在大地震的摧残下垮掉了,也砸伤
了一些人,伤者被人从房子里抢将出来,躺在街上痛苦地呻吟着。整条街混乱成
一片。

  王、胡二人不得不缓下脚步,在实在混乱得不成样子的地段大呼小叫几句,
再留下一名工作人员来,尽力舒缓人们恐慌的情绪,竭力来保持最基本的一种秩
序。在两人偶尔相对的目光里,两人都能看出对方心底的恐惧来。

  机关大楼,机关大楼啊!木结构的民房都垮塌成这个样子,政府所在的那上
个世纪八十年代修的那个破机关大楼呢?现在可正是中午午休的时候,如果那里
垮塌了,后果不堪设想啊。

  世上之事,不如意的十之八九,想要如意的却是千难万难。怕什么,却来什
么。就在王祚杩和胡燕萍两个人浮躁地指挥着街上的人群、急着赶回机关的时候,
只见乡农办办事员黎剑满头大汗慌里慌张地从人群中挤了过来。见到王、胡二人
在这里,眼睛一亮,就要张嘴大喊的样子。

  王祚杩眼快,心里" 咯噔" 一下,立刻狠狠地瞪了黎剑一眼。黎剑似乎明白
了些什么,赶紧闭了嘴,挤到他的身边,附在王祚杩的耳边带着哭腔说道:" 王
书记,不好了,机关大楼……"

  " 有没有伤着人?" 王祚杩打断了小伙子的话,厉声问道。

  " 具体人数不知道,大约有十来个在里面吧。黄乡长在那边组织人抢救。你
的电话打不通,他让我来找你和胡乡,向你们汇报。" 黎剑还算没完全慌了手脚,
把大概的情况作了一个汇报。

  十来个人啊,王祚杩听得手脚发冷。冲胡燕萍喊道:" 胡乡长,你在这里指
挥,我回去!" 说完,也不管胡燕萍听明白了没有,排开众人,往机关跑去。

  胡燕萍一把拉住就要跟着王祚杩的黎剑,问了起来,脸色也是大变。她也想
跑回去看看,可是看着街上混乱的人群,她只好耐着性子留下来,指挥还在身边
的工作人员,救助着受伤的人群,维持着秩序。一向温文尔雅的胡燕萍口中也冒
出一句句脏话来。

  " 小陈,你们一定要坚持住啊,我们正在想办法救你们……" 王祚杩跑进机
关大门的时候,副乡长黄一标正趴在地上,冲着已倒塌一半的办公楼废墟嘶声叫
着。他的旁边,乡机关工作人员们乱七八糟地围在那里,只有一个人拿着铁锹,
其余的要么捏着一根木棍,有的干脆就是光着一双手,拼命地在废墟里刨着。废
墟的下面,隐约传出低低的呻吟声。

  看着王祚杩一阵风的冲了进来,所有的人都不由得停了下来,抬头看着这个
一把手,每一张污秽的脸上,都挂着泪水。

  乡计生办主任吴筠张口道:" 王书记,小陈他们还压在下面……" 话没说完,
就嚎啕大哭起来。小陈是去年国庆以后才分配到梨花沟乡的复退军人,很腼腆的
一个小伙子,就在乡计生办工作,人很勤快,在乡计生办里,经常被科室里的阿
姨大妈逗弄得脸红耳赤的,很是招大家喜爱。

  " 哭什么!" 眼看着随着吴筠的大哭,院中几个女工作人员也一片哭声,王
祚杩一声厉呵,将院中众人给呵斥住:" 哭能解决问题吗?我们的同志就压在下
面,外面的群众还需要我们去救助,各个村的受灾情况还要我们去掌握、去指挥
救助,哪里里有时间在这里哭!"

  说到这里,本来还恶声恶气的王祚杩也有些哽咽。他背过身去,迅速抹了一
把脸上的泪水,回过头来,继续道:" 现在,在这里的各个驻村的机关干部,我
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用最快的速度去把你们所在的村的受灾情况给我弄上来。
"

  转向一旁的黄一标,王祚杩安排道:" 黄乡,这么多工作人员围在这里,其
实发挥不了太大作用,你来安排,一是安排部分人员去街上,看哪里最需要救助,
分出个轻重缓急,把人力放到最需要的地方去;二是安排专人去组织机械设备,
最好把能找到的所有重型机械都给我组织起来,统一安排挖掘救助;三是去找多
点工具来,这边这样靠手来刨下去,刨到天黑都没法把小陈他们救出来。"

  " 好的,王书记,我马上就去安排。" 有王祚杩亲自安排指挥,黄一标也是
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应了一声,按照王祚杩的吩咐,指挥起各人来。

  院中诸人在王祚杩到来之后,有了主心骨,很快镇定下来,按着黄一标的要
求,下的下村,出去找人的找人,迅速忙碌开去。

  王祚杩看整个机关正常运转下去,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在这个紧要关头,
他要是不强作镇定,马着脸镇住堂子,人心一乱,就啥都不用做,啥都做不了了。

  王祚杩走到黄一标刚才趴着喊话的地方,往废墟里面看去。乱砖头瓦块堆在
那里,下面黑漆漆的,啥都看不见。" 小陈,小陈,小陈" 王祚杩冲里面喊了几
句,隔了半晌,才有一个低低的声音模模糊糊传了过来。

  这时,几个工作人员从外面拿着找到的铁锹赶了过来,王祚杩站起身,把位
置让给救援人员。

  一招手,王祚杩把安排好众人后正继续指挥着挖掘的黄一标给叫了过来,问
道:" 下面究竟有多少人?"

  黄一标有些不敢看王祚杩的眼睛,低着头说道:" 书记,我让大家简单地排
了一下,下面大约有十四个同志。除了小陈开始的时候我叫答应了以外,其他的
都没有一点反应。"

  王祚杩的眼睛红了,使劲咬着腮帮子。

 

 

                 三


  徐云路是梨花沟乡斑竹村四组的一个小村民。这家伙平时游手好闲的,让他
拿把火枪进山去打个岩羊野鸡啥的,他是个一顶一的好手,在山林之中跑得比兔
子还快。可是要叫他到去山间作个农活啥的,就立刻周身有毛病,提不起半点的
劲来。这一晃就25、6岁了,四里八乡的小姑娘就没一个看得上他、肯和他一
个锅子吃饭的,把他的父亲徐三爷急得不行。

  可这徐云路却还是象个没事人一样,平时那是该干嘛就干嘛。有钱的时候,
就一头钻进集市的小茶馆里,和那帮没事的大老爷们昏天胡地斗地主、打麻将啥
的。反正这山里的钱财也比外面平坝区好找一些,没钱了,高兴的话,就提把火
药枪,背上点大米、烧酒,带着他那条黑狗进山就是几天。几天以后,准是背挂
着什么鸡啊羊的(当然是野的)就出来了,随便找一个农家乐把这野味偷偷一卖,
就是那翻本的钱了;不高兴的话,就钻回自己的小黑屋子呼呼地睡大觉。

  不过,这一个多月来,徐三爷发现这徐云路有些变了,既不牵狗架枪进山打
猎,也不去乡里集市赌博,有事没事就往家背后的林子里面跑。老爷子没有发现,
自己这不省心的儿子,和隔壁生产队(现在叫生产小组)一小媳妇搞到一块儿去
了。

  那还是上个月初的事情,徐云路进山打猎回来,身上耷拉着挂了三、四只野
鸡,肩头上抗了一头野羊,那头黑色的猎狗撒着欢儿的跑在前头,一会儿窜进树
丛惊飞几只小鸟,一会儿跳进草丛里撵出个野兔啥的。

  正当他赶到斑竹村三组地面上的时候,那头黑色猎狗又一头钻到山路边几棵
大树后面去了。这一次,撵飞的可不是啥鸟啊兔的," 叽哩哇啦" 从树桩后面转
出一个小女人来。

  小女人叫雷丹凤,是今年过年以前才从外面嫁到梨花沟乡斑竹村三组来的小
媳妇。过完新年后,老公到外面打工去了。那天闲着没事,雷丹凤一个人到山间
乱转,感觉尿紧,看四下里没人,就躲到道旁树后小解。这蹲下去把裤子扒到小
腿上,刚从两腿间飚出一道白线,树那边就窜过来一头凶猛的黑狗来,冲她眦着
满口的白牙。

  小女人跳了起来,躬着身体,两眼紧盯着围着她的脚转来转去的黑狗,连连
后退,两只手紧紧地拽着还来不及拉到屁股墩上的裤子,吓得哇哇大叫。

  徐云路看着女人躬着腰凸显出来的屁股间那诱人的毛茸茸肉缝,当时也傻了。

  虽说没有小姑娘肯和徐云路耍朋友、处对象,这小子也不是个对女人一点都
没认识的傻子。现在资讯多发达啊,就是梨花沟乡的集市上,也可以很轻易的买
到那些来自某东洋倭国的纯爱情动作片。徐云路可是打这些动作片上对女性的生
理结构有了充分的认识,知道小女人屁股间那条还挂着颗颗水珠的肉缝对男人来
说意味着什么。

  看了看周围啥人都没有,鬼使神差的,徐家坏小子把肩膀上的东西一扔,冲
上去就把小女人薅在怀里,嘴里发出斥责之声,黑狗闻声夹着尾巴跑开了。

  小女人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一个年轻人抱在了怀里,那条黑狗也在男人的斥
责声中逃走了。而下一刻,一只手伸到了女人光光的两腿之间。还来不及发出惊
叫,带着一股浓郁的男人气息的大嘴堵住了雷丹凤的嘴巴。

  小媳妇雷丹凤就这样让徐云路这坏小子按到在了大树后面,亮出一根黑乎乎
的丑陋东西,插进两腿间那条肉缝当中,狠狠的弄将起来。

  雷丹凤也挣扎过。新婚不久的小女人初尝男女滋味,老公就远赴他乡打工了。
每每午夜梦回,想着被男人压着抽弄的美妙,她总是忍不住闭了眼,把个小手伸
到痒秫秫的肉穴里扣弄一番,才能喘着粗息再慢慢入睡。如今被徐云路把条黑长
的肉棒狠狠地贯将进去,在女人的挣扎中,几个凶猛抽插,把雷丹凤插得肉穴冒
浆,如上云端,不由得把两条细腿弯曲起来,盘将在男人背上,闭了眼哼哼唧唧
地享受起来。

  如此这般地,徐云路和这个小媳妇就勾搭在了一起,有事没事,瞅着没人注
意,就会钻到山林间,云雨插弄一番。

  宇宙历2012年5月12日这天中午,徐云路就正抱着雷丹凤这个小媳妇,
躲在僻静的山林间,把头伏在雷丹凤高高鼓起的两个乳房中间如饥似渴地吸吮着
……

  徐云路抬起头来,正要把女人放到地上,好方便地脱去女人的裤子,这个时
候,只听 "轰隆隆" 一阵轰响,好比一趟列车从这里驶过,紧接着就是一阵的地
动山摇,两个人都被摇得滚到地上。周围的树木哗哗地响着,从山顶上稀里哗啦
滚下大大小小的石块来了。

  一对狗男女吓得紧紧抱住身旁的树木,不知道是发生了啥事。好不容易周围
才安静了下来,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刻着两个字:害怕。

  半晌,两个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后,手忙脚乱地打理起刚才欲要苟合弄乱
的衣服,也不说话,钻出树丛,分头往各自的家中跑去。

  到了这个时候,徐云路还是稀里糊涂的,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快要赶回家里
的时候,从山道那边急急忙忙小跑过来一个女子。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梨花
沟乡斑竹村支部书记马燕。

  马燕的家和徐云路的家都处在前面那个小山洼里。

  地震发生后,因为他们所处的那个地方地势比较矮,周围山上滚下的石头很
多都咕噜咕噜滚到他们那边去了,当时就有好几家的房子被砸了个稀烂,人也砸
伤了好几个,还好没有被当场砸死的。

  马燕家的房子也塌了,一家老小都逃了出来。马燕顾不上陪家人在那里看着
塌掉的房子发呆,冲傻不伶仃站那里的老公吼了几句,就跑到稍微高一点的地方
看情况去了。

  这一看,马燕吓了一大跳。到处都尘土大作,周围远近的几个住人的地方都
乱成一团,显然和这边一样的糟糕。

  看见周围那几家人的房子不比自家的好多少,马燕摸出电话来,却怎么也打
不通,于是风风火火跑出来,打算去乡政府报告情况。这跑出来没多远,被风一
吹,马上就清醒过来了。这当儿可不比平常,估计全村上下都乱成一片了。自己
要是跑去政府报信去了,这村里咋办啊。

  就在马燕进退两难的时候,前面山道上跑过来一小伙子,正是一个院子的徐
云路。马燕上去,一把抓住徐云路,心急火燎地说道:" 云路,你跑得快,就替
燕嫂到政府去一趟,就说我们这边大地震了,大家都损失惨重,请政府派人来察
看和帮助。"

  就这样,偷情不成的徐云路连家门都没踏进,就给马燕抓了夫,往集市的方
向跑去给政府报信。徐云路不知道,其实他已经没家了,就在刚才的地震中,他
家的房子已经被砸了个稀烂。万幸的是,他老爹徐三爷是个勤快人,那个时候也
没在家里,还在后山自家地里忙活,和忙着在外面偷女人的他一样,逃过了人生
中的这一劫。

  徐云路越跑越心惊。他已经路过好几个住人的地方了,房子倒塌了许多,大
多是被滚落的山石给砸坏的。也有很多人被砸,甚至,徐云路看到同村五组有个
老太太被砸死在那里,她的家人把她的尸体从烂房子里抢出来,直直地摆在空旷
的地面上,一家人在那里捶胸顿脚地哭号着。

  徐云路看了鼻子也一阵阵发酸。这个时候,他有点担心起自己那个老是对自
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黑脸老爹来。现在他知道,刚才那吓人的动静原来
就是传说中的大地震,不是老天爷为了惩罚自己偷别人老婆而发的滔天大怒。刚
才地震的时候,死鬼老爹可千万不要在家里呆着啊,自家那破房子可不怎么保险。

  徐云路很想转头跑回去看看。想了想,还是没敢那么做,继续往集市方向跑
去。说起来,别的人他徐云路都不怕,惟独这个说起来还是他堂嫂的马燕马大书
记,他有点忌惮。

  那个女人可真不是盏省油的灯,以前没当什么支部书记的时候,在家里就是
头母老虎,他那堂兄被她管得服服帖帖的。前两年被选作支部书记后,更是在村
里那个威风。村里大小事务,按着她的意思来操办就好说,哪个敢逆了她的龙鳞
唱反调,立马就瞪圆了个凤眼。哼,大家就等着看那倒霉鬼的热闹吧!村里上上
下下有几个敢和她对阵的啊。

  不过话又说过来,这个马燕看人做事还是很有一套的。虽说独了那么一点,
这两年做的事情基本还是蛮不错的,得了市上、乡里很多夸奖,倒是没出过啥大
的纰漏,大家伙也就由着她了。

  徐云路一路小跑着下了山。他从梨花沟乡街上慌乱的人群里挤过的时候,天
上下起了滂沱大雨。

  徐云路跑进已经倒掉大半办公楼的乡政府的时候,政府大院里抽泣声一片,
几个血肉模糊的人型物体正被人们从废墟里抬了出来。豆大的雨点啪啪地砸落在
废墟上,溅起一朵朵的水花,那是老天爷为这眼前的人间悲剧而掉的眼泪吗?

 

 

                 四


  宇宙历2012年5月12日19点30分。

  在用彩条布临时胡乱搭起来的一个避雨棚里,王祚杩召开了地震后的第一次
梨花沟乡党委扩大会。参加会议的,是所有能够赶回来的党委政府班子成员及副
局级干部,一共有十一个人。

  " 同志们,我们现在开始开会。" 王祚杩的声音是喑哑的," 我们首先举行
会议第一项议程,全体起立,向在这次地震中梨花沟乡遇难者,默哀三分钟…
…"

  全体起立,每个人都低下了头,场中,低低的抽泣声、中间火堆发出的噼啪
声和雨点打击在彩条布上发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大约三分钟后,场中众人坐了下来。王祚杩默默地看着手中的记录本,良久,
才用低沉的语调继续说道:" 下面,我简单通报一下汇总的基本情况……"

  " 一,截止目前,由于山路多处垮塌,电力、通讯全部中断,我们无法和外
界取得任何的联系,外面是否和我们一样,情况无从得知;全乡九个村,取得联
系的,有八个,最远的莲花村还无法取得联系……"

  " 二,人员伤亡情况,已经汇总上来的数据,可以确定的死亡人员已经是1
15人,受伤人员太多,没有确切的数据,估计在1200名以上,另有超过3
16名人员下落不明……"

  " 三,房屋倒塌情况,超过685间房屋被完全摧毁或者被垮塌的岩石掩埋,
剩下的房屋也是超过九成被不同程度损坏……"

  " 四,冷水渔场损毁情况,接到的报告,所有能联系到的渔场全部不同程度
受损,其中有25家被完全摧毁……"

  " 五,机关受灾情况……" 念到这里,王祚杩停了下来,抽了抽鼻子,几颗
眼泪从脸颊上滚下,扑簌地落在手中的记录本上,在跳动的火光映射下,是那般
的晶亮。

  顿了顿,王祚杩重拾自己的情绪,接着念道:" 机关受灾情况,全机关正式
员工和临聘人员共计79人。经排查,地震时,在本市及本市以外出差或者参加
培训的2人,应该在本乡范围内的77人,已经取得联系并可以开展工作的60
人,重伤5人,确定遇难3人,下落不明9名。其中,人大专职副主席高一功同
志事发时在莲花村指导工作,下落不明……"

  经过拼死挖掘和抢救,到下午六点过的时候,大家从倒塌的机关大楼扒出了
6个人,其中两个人刨出来的时候已经遇难,另外包括小陈在内的4人重伤,废
墟里至少还有8个人,因为埋得比较深,再加上滂沱大雨和缺乏重型挖掘机械,
无法及时抢救出来。大家都明白,雨越下越大,气温下降得非常快,随着时间的
推移,埋在下面的人员生还的机会将越来越小。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事埋在废墟瓦砾之下,却无能为力,在场众人感受着从
来不曾有过的无力感。

  " 同志们,现在的局势比我们看到的还要艰巨得多啊," 王祚杩作着自己的
分析," 第一,电力中断,无论是手机还是座机都无法打通,到现在上级都没有
能派人和我们取得联系,这说明不仅仅我们现阶段无法和上级取得联系、把我们
的现状向上级做出汇报,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外面和我们现在一样,也是面临
着同样的困难,市委市政府现在是否还有暇兼顾我们都难说,短时间内,我们恐
怕只能依靠自己来组织自救……"

  场中沉默。

  " 第二,在开会前,有同志前来报告,山溪河基本断流了。" 王祚杩说出的
这个消息令场中一阵骚动。从集市边蜿蜒流过的这条山溪河流到此处,是由大大
小小十多条小支流汇集而成的。这段时间可不是枯水期,正是水资源相对比较丰
富的时段啊。

  看着大家的反应,王祚杩比较满意,说道;" 对,我和大家的反应一样,接
到这个报告第一个念头就是上游的主河道恐怕被垮塌的岩石之类完全杜塞了。我
们现在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大地震和余震带来的直接威胁,恐怕还要应对一场前
所未有的山洪的威胁。"

  " 第三,我们手里的资源不多,粮食,药品,汽油,甚至饮用水,我们都很
短缺。因为道路中断,那么多伤员无法及时送出去进行抢救,可能因为这个原因,
更多的伤者会……"

  说到这里,王祚杩压低了声音,说:" 另外,这么大的地震,没有外面的支
持,如果我们应对失误,不能有效的控制,瘟疫,极有可能使我们全军覆没!"

  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王祚杩环顾着四周,接着说:" 所以,我请求大家,帮我和胡乡分担重担。
关系到我们梨花沟乡上上下下一万五千余人的未来,这个担子必须得暂时由我们
在座这十一个人来挑了。"

  " 会前,我、胡乡长和高书记开了个书记碰头会,简单磋商了一下,决定成
立梨花沟乡救灾领导小组,我来做组长,副组长由胡乡长担任,各位班子成员以
及各村支部书记作为领导小组成员,负责全乡的救灾工作。" 王祚杩通报着书记
会上的决定。

  " 当前我们有最重要的几件事情必须要马上安排布置下去,一是千方百计地
和上级以及莲花村取得联系,尽可能早地把我们的现状和要面临的困难向上级汇
报,取得上级的最新指示;二是继续摸排各村的受灾情况,组织指导各村开展对
群众的救助和自救工作,寻找失踪人员;三是尽力做好伤者的安置救助,尽量减
少死亡人数,四是立刻组织人员,把街面上能够控制的粮食、药品、彩条布和油
料等物资统统给我控制起来,统一限额供应……"

  说到这里,王祚杩抬起头来把每个人都看了一眼,眼光最后落在了乡武装部
长张勇和乡派出所所长刘军的身上,厉声说道:" 这一点必须做到,张部长,你
要从各村抽调基干民兵,派出所的同志也要无条件地给予配合,如果将来在这个
问题上出了任何差子,都由我王祚杩来承担全部责任!"

  张勇和刘军点着头,表示绝对和党委政府保持高度一致。

  " 五,指派专人把山溪河盯死看牢,必要的时候把群众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避免山洪的威胁……"

  " 六是组织安排人员开辟临时出山通道,尽早把重伤员送出去接受治疗,包
括到我们这里来考察受伤的李玲李总。"

  " 第七就是做好卫生防疫工作了。要做好宣传发动工作,让每一个群众都要
了解大灾之后必防大疫的必要性。如果有条件的话,要大家尽量用熟食、喝开水,
死难者遗体和死亡家禽家畜的尸体要妥善处置。这一点我知道很难,特别是遇难
者遗体,家属感情那关很不好过。但是,我们别无选择。"

  " 根据以上安排,我现在来宣布分工……" 王祚杩看着记录本,宣读起预定
的工作分工来。

  瓢泼大雨中,会议继续着,夜色也在不知不觉中越发的深了。

  李玲这个时候躺在卫生院边空地上搭起的临时救助棚里面。梨花沟乡卫生院
是去年才新修建的,这次地震对卫生院没有造成大的危害,保持着完好无损。不
过,一直就余震不断,也没有人敢在里面呆着,乡政府组织人员在空旷安全点的
地方,用收集来的彩条布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搭了一个临时救助棚,供从四面八方
源源不断抬来的伤者临时安置。

  李玲开始送过来的时候,卫生院的医生就对她进行了基本的处置,右小腿粉
碎性骨折,不赶紧送到骨科去做及时的专业救治的话,很容易落下残疾。然而,
一直陪着她的高正国最后不得不告诉她,因为山道被阻断,梨花沟乡已经成了一
座暂时的山中孤岛,至少今天是没办法把她送出去了。

  李玲也没有办法,只得无助地留在这里。周围,有很多在地震中受伤的伤者,
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充斥着她的耳朵。雨下得很大,山里气温下降得非常快,冷得
李玲直打哆嗦。好在五点过时稍忙得缓过一点劲来的王祚杩抽出一点空,来这边
看她以及其他伤者,才让人找来一些木材,在周围点了几堆火,又让卫生院的护
士特意给她多拿了床被子,才稍微好了一点。

  临走的时候,王祚杩拉着她的手表示,一定尽快安排人把她送出大山去及时
获得救助。

  李玲对此还是很满意的。她从王祚杩的眼睛里看到了真诚的歉意,以及一些
别的什么东西。

  李玲是一个很敏感的女人。第一次到梨花沟乡后,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握住
自己的手,她就感受到那个男人当时的异样。说起来,和很多人一样,李玲对时
下的乡镇干部映像并不怎么好,不说个个都是酒囊饭袋,也找不出多少好东西吧。
作为一个漂亮的成功女士,李玲见识过太多男人对自己的暗暗不堪想法。那一刻,
她心里对王祚杩是鄙夷的,只不过久经商场,没有在脸上有任何的表现而已。

  不过之后的接触,让李玲慢慢改变了自己对王祚杩的看法。最初的接触之后,
这个男人再不曾对李玲的女色表示出半点的感觉,谈吐得当,而且脑子特别的灵
活,在随后的投资谈判中,既表现出原则性,也很有灵活变通。此外,李玲没有
从他的身上找到半点贪婪,在这个方面,甚至于让李玲产生这人过于方正的感觉。

  而就在刚才,王祚杩拉着自己的手,对自己的受伤以及不能及时送到西北市
去更好地救治,一再表示歉意。李玲从歉意地背后,看到了另一种关切,一种超
越了一般朋友间的那种关切,和自责。

  王祚杩匆匆走了。李玲相信,他还有很多事等着去操忙。我一定是看错了,
李玲在心里对自己说,她的脸有些发烫。

 

 

                 五


  心里到底还是惦记着自己的老爹,徐云路昨天到乡政府报告完情况后,冒着
大雨又赶回了斑竹村的那个小山洼。徐家小子看见自己的老爹举了把烂伞,站在
被砸得稀烂的自家破房子前老泪长淌,心里面却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欢畅,心里面
那块大石头总算落到了地上。

  和徐三爷打了个招呼,徐云路扭头就要走。对常常在山林里打猎钻惯了的他
来说,这样的雨夜,除了偶尔的余震让他暗自心惊以外,一切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的。以前一个人进山打猎,这样的场景可是经历了太多太多。

  很显然,马燕已经把让徐云路帮自己去乡政府报信的事情给徐三爷说了,老
头对儿子的出现并没有显示出惊喜的样子。看着儿子转身要走,徐三爷一把拉住
他,顿脚哭道:" 云路,房子没了,以后这日子怎么过啊?"

  家里的那几间破房子,对于徐云路这样的混小子来说,还真没有太多的感情,
塌了就塌了吧,随便找个啥地方就可以窝一晚。徐家小子可是个单细胞动物,塌
了,随便再搭几间就可以了,至于怎么搭,拿什么来搭,好像就不是他要考虑的
事情了。

  看到老爹还在,他回来的目的就已经达到。徐云路现在的心飞到另外的地方
去了。

  看着儿子无所谓地钻进黑暗当中不见了,徐三爷顿足叹着气。老头郁闷地想,
要是地震那会儿自己没在地里忙活,正在屋里睡大觉,自己这个傻儿子会不会看
了眼躺在烂房子底下压着的没了气的自己,也是回头就走啊。死老婆子,你走得
太早了,你看我把云路惯成啥德行了啊,老头边想边顿着脚。

  在山间穿行的徐家小子可不知道他离开后,他老爹在那里胡思乱想,现在的
他一门心思就是快点赶到三组去。他也不明白,怎么除了老爹,他最关心的怎么
就是那个小媳妇。他也知道,地震完了以后她才和他分开的,小媳妇应该是安全
的。但既然那不是老天爷对他偷了这个小媳妇的报应,这个时候,那他就要去看
看她,她家的房子还在不在啊,如果也是不在了,这么大的雨,她今晚怎么过啊!

  徐云路一点都没有觉悟,他刚才可是一点都没担心过自己老爹今晚怎么过!

  雷丹凤的家离徐云路家的小山洼也没太远。在黑暗里摸了不到二十分钟,徐
家小子就到了。地震之后,整个梨花沟乡就断了电,斑竹村也不例外。小媳妇住
的地方,有十来家人聚居着。由于害怕,这个时候也没人敢呆在房屋那里,在院
子外面的山坡上用竹子之类的搭了些窝棚,烧了些篝火,老老少少就躲在窝棚里。

  徐云路就一个一个的窝棚找过去,和这些老少爷们儿打着招呼,寻找着他心
里的牵挂。终于,在第五个窝棚里,他看到了雷丹凤,和她公公婆婆一起,跳跃
着的火头把小女人的脸照得通红。

  " 云路,这个时候你还东跑西跑的,家里没事吧!" 虽然不是同一个小组,
这沟里面就这么大,都是乡里乡亲的,彼此熟着嘞,雷丹凤的公公舒幺爸招呼着
徐云路。

  徐家小子也不是真傻,没敢直愣愣盯雷丹凤看,回答舒幺爸说:" 我老爹没
事,就是房子被打烂了。"

  " 唉,这造的啥孽啊。" 舒幺爸叹着气。

  很快地再扫了一眼雷丹凤那红通通的脸,徐云路心里边没啥牵挂了,向两位
老人点了点头,朝前面的窝棚走去,脚步无形中轻快了许多。小媳妇紧紧地盯着
火堆上跳跃的火苗,根本就不敢看他一眼。雷丹凤心里面热乎乎的,不管怎么说,
坏小子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是啥目的小媳妇还是清楚的,自己让他那么骑,还
不是太冤枉啊。

  徐云路装模作样地把后面几个窝棚走完,胡乱地和认识的人说了一些没有任
何意义的话以后,转身往自家那个小山洼方向走去。黑暗之中,有两条雪白修长
的大腿始终在徐云路眼前晃来晃去,什么时候才可以再次骑在那个白软的屁股上
啊?徐家小子一个人嘿嘿地傻笑着。

  回到小山洼,徐云路没心思再去倒塌的破房子那里去看老爹的颓废样,随便
找了一个邻居搭的窝棚,打了个招呼,也没和别人客气,把自己的衣服裹了裹,
靠着火堆就躺下,没心没肺地睡起了大觉。

  睡得正舒服,有人使劲摇着他,把他弄醒了。

  " 整啥子嘛,我再睡一会儿。" 徐云路咕哝着,翻了个身,打算继续去和周
公斗地主去。

  " 起来,起来。你燕嫂叫你找她去,说有事找你。" 叫他的是徐三爷。

  马燕啊,这婆娘事太多了!徐云路在心里面腹诽着,不情不愿地爬起来。天
光已经大亮。

  徐家小子是在斑竹村村委会办公室的废墟那里找到马大书记的。村委会的房
子昨天地震的时候也倒了,马燕办事确实很雷厉风行,废墟的一旁,一个用木头
和竹子的简易办公场所已经搭了起来,村支部和村委会的两块立牌一左一右地放
在了两边,一面党旗也在一根高高的树杆上呼呼地飘着。用马燕的话来说,平时
村民们看了这三样东西,也许会别有含义地撇嘴,但是在这样的时刻,看到牌子
和旗子,就会有主心骨,就不会太慌张!

  马燕说的这些话,徐云路当然不知道。实际上他走进去的时候,马燕两眼通
红,似乎刚哭过一样,旁边的村主任刘大春正在劝解她。徐云路心里一阵好笑,
这女人终究还是女人啊,别看马燕平时风风火火一副母老虎的样子,这地震还是
把她给吓着了不是。

  " 燕嫂,我来了。你找我有事?" 笑归笑,徐云路可不想得罪眼前这只母老
虎。

  " 云路来了啊。" 马燕转头抹了把眼睛,才回头和徐云路说话:" 昨天后面
就没看到过你,嫂子还没感谢你帮我跑腿报信呢。"

  " 没事,没事,反正我腿快,一会儿就回来了。"

  " 你家里的房子也倒了,以后有啥打算啊?" 马燕问他。

  " 倒了再搭几间就是了啊。燕嫂,你不是为这事把我叫来的吧,这你可找错
人了,你问徐三爷啊,我可不操这个心。" 徐云路有点哭笑不得,心里面怪马燕
多事,就为这屁大点还不归他管的事情,大清早地就把他叫醒。

  马燕啪在徐家小子头上拍了一巴掌,说道:" 燕嫂当然知道你这个臭小子不
会操这个心,我要是徐三爷的话,早把你的腿给打断了,看你还敢不敢没心没肺!
我就随口问你一句,不可以啊!"

  徐云路摸着自己的脑袋,嘻嘻地笑着:" 可以,可以!幸好你不是我老爹。
" 心里面接了一句," 你可以作我妈啊,嘿嘿,小妈。" 当然,这样的话,打死
他徐云路都不敢说出口来。

  旁边的刘大春把话接了过去,说道:" 是这样的啊,云路,天刚亮,政府驻
村干部就来了,带来黄乡长的话,说要我们斑竹村等周边几个村,组织几个手脚
灵光的年轻人,协助乡上从山上弄一条临时小路,把那些受伤严重的人送出去。
"

  怕马燕,徐云路可不怵这刘大春。徐家小子立马一句话横七竖八地顶了过去:
" 这关我啥事啊?我可和乡上那些老爷走不到一块儿,别找我啊。" 徐云路说的
倒也不是假话,他自己本身只是个混混,而且是一个经常偷偷进山打猎的混混。
他也和乡政府打交道,可那多半是被叫去,理会他私存火药枪、过问他进山偷猎
这些狗屁倒灶的事的。平时,见了乡政府那帮人,他可是有多远就躲多远。昨天,
要不是母老虎叫他,换了别人,他理会才怪呢。

  旁边的马燕不干了,又啪地拍了一下徐云路的脑袋:" 怎么不关你的事情。
你可是乡里挂了名的打猎好手,黄乡长那是点了你的名,别的人不管,你是必须
得去的。"

  " 不去,不去!" 徐云路把脑袋摆得象拨浪鼓一样,蹲在了地上。

  马燕瞪起了眼睛:" 你去不去?"

  " 我的嫂子我的妈唉,你老把我盯着做啥嘛,你老人家就行行好,把我当屁
放了好不好啊,我真的不想和乡政府那帮人打交道啊……" 徐云路和两人耍去无
赖来。

  片刻之后,徐云路还是在马燕强大的语言和肢体攻势下败下阵来,和村里选
出的另外几个平时也常进山弄些见不得人勾当的丁壮男人一起,成为梨花沟乡突
击小分队中的一员。

  带队的是梨花沟乡政府分管农业的副乡长黄一标。要出发的时候,王祚杩拿
出一封喜剧性粘了根鸡毛的信,交到黄一标手上,说道:" 黄乡,你这些年分管
农业,班子里面数你对山里面的情况最熟。人,我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把这六
个重伤员安全地带出去,送到医院去。同时,把这封信交到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
手中,把我们的情况原原本本报告给市委市政府。"

  黄一标点着头,表示一定完成任务。王祚杩又抓住他的手,使劲握了握,说:
" 最后一个要求,注意安全,小分队多少人出去,就多少人回来,一个都不能给
我少!"

 

 

                 六


  平时乘车的话,从西北市市区出发,到梨花沟乡也就30到40分钟的车程。
今天,靠着双腿,又要不时绕绕道,马尚黎已经走了四个多小时,才走了不到一
半。而且随着垮塌的山路越来越多,必须得绕的地方就更多了。马尚黎是越走越
怕。

  马尚黎的怕不仅仅来自余震的危险。他现在已经进入梨花沟的地界。梨花沟
乡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山区乡镇,人不多,也就一万五千多人,区域面积却接近有
四百平方公里,占了整个西北市大约三分之一。虽说其中有三百二十平方公里是
无人区,在有人居住区的这七十来平方公里里面,本身也算得上地广人稀。现在
刚地震,山道又到处被垮塌的山石给阻断,在梨花沟乡地界里走了这么远,马尚
黎就没遇到过一个大活人。

  活人没遇到,当他打还能让行人通过的山路,或者从山顶绕过半山腰的那些
被阻断的山道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个个惨烈的场景。比如说刚才他走过的那
段山路,一个大约有一个房间大小的石头横亘在路中间。他斜着身体小心翼翼地
沿着石头和山壁中间的缝隙钻过去,却见到石头那边露出大半个货车头,从变形
了的车窗里,可以看见一个满脸血污的男人的头!石头下面一片血污……

  马尚黎差点吐了出来,捂着嘴,头也不敢回地逃走了。一路下来,这样类似
的场景,他已经看了许多。不到五公里,马尚黎自己在山道看到了的,至少有十
具行人的遗体。周围又没有一个活人,山林间,阴森森的,这叫他如何不害怕。

  联想到地震都过去了十七、八个小时,还没有梨花沟乡的任何消息,看着这
一路垮塌的破败景象,马尚黎实在是从心底就开始担心,担心自己这次回到梨花
沟乡来完全没有了意义,等着他的,会不会是一个活人皆无的死地啊。

  沿着山路走了一截,前面到了平时大家称为" 峡口" 的地方。这是一个很狭
窄的地方,一面临河,另一边是紧靠着峭壁。传说中," 峡口" 这个地方以前的
路不是这里,在河那边的半山腰,得绕行很远。几十年前驻军进来,才用火药硬
生生从这峭壁上开出这么一小段来,据说当时还死了几个军人。

  说起来," 峡口" 也蛮奇怪的,简直就是一个分水岭,打这里一进去,明显
地能感觉到峡口内比峡口外气温低个那么两、三度。事实上,梨花沟乡除了冷水
鱼享誉在外,每年炎热的夏季,还是西北市甚至蜀都市的避暑胜地之一,每一个
周末,大大小小的农家乐都是人满为患,塞满了来自都市里的游人。

  在这里,马尚黎不得不再次停了下来,前面的路又被堵断了。

  马尚黎很头疼,这个位置太险了,必须从旁边慢慢爬到山顶,才绕得过去,
顺利的话也要多走六、七里。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他只有退回去一点,改从
边上的羊肠小道往山顶爬去。

  等他气喘吁吁地爬上山顶,往山下的山道看去,只见由此往上,山路被倾覆
的岩石覆盖了起码有五、六百米。马尚黎叹着气,以后要打通这一段交通的话,
那工程量可不小啊。他掰了一截树枝,拨打着草丛,沿着猎人们曾经走过的依稀
路径,慢慢地寻路而去。

  突然,马尚黎停了下来,竭力竖起了耳朵,前面似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有点激动了,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前面的声响越来越大,间或还有一两句依稀的说话声飘了过来。马尚黎沿着
山顶小路,快步走过一个小山包,站在山包上往下一看,山包下面,一队人,或
背或抬,正蜿蜒地往这边过来。

  来的正是黄一标带队的突击小分队。

  说起来,小分队一行人走到这里其实并不是特别难,毕竟除了黄一标他们四
个乡政府工作人员以及一名医务人员以外,其他的成员都是象徐云路这样土生土
长的山里人,又是在山林里采药、打猎啊啥的弄惯了的,说起走山路来,那和一
般人在平地上行走速度也是没什么大的差别的。如果不是六个伤员和黄一标等五
人的拖累,恐怕这些人早就走出去了。

  再说,那六个伤员也不是纯粹的" 重" 伤员。真的是稍动一动就可能不测的
那类重伤员,他们肯定是不敢就这样往外面弄的,这六个人要么就是能搬动一下
但如果不及时得到更好处置就可能恶化的伤员,要么就是象李玲这种有别的身份
不得不早送出去的伤者,都是经乡卫生院院长反复检查,向王祚杩保证可以运送
不会在运送途中出大事的人物。

  如果伤者本身就已经危在旦夕,王祚杩可不想在这样的时候有运送之前人还
有气、上路一折腾马上呜呼哀哉的大乌龙发生。

  每一个伤者,根据受伤部位、伤势轻重的不同,分别安排两到三位队员照顾
着。象李玲就是由徐云路和另外一个人轮流背着,有一个伤者则是抬在一个简易
担架上面。

  在这个地方能见到出去接受培训的马尚黎,黄一标十分的意外。

  " 尚黎,赶回来了啊。外面现在情况怎么样啊?" 和所有的班子成员一样,
黄一标迫切地想知道山外面的情况。

  " 黄乡,外面是一团糟,人死了许多,房子到处都是塌的,电力交通全部瘫
痪,市区算是毁了……" 马尚黎很简短地把自己知道的情况给黄一标说了一片。
和黄一标相反,他现在想知道的是乡里的情况," 黄乡,我们乡里……"

  " 机关大楼倒了一半,十几个同志压在下面,只刨出来六个,其中只有两个
还活着……" 黄一标说起来黯然神伤。

  也是简单地把山里的情况给马尚黎叙述了一下,黄一标对他说道:" 尚黎,
你赶回来得很及时,带来的消息非常重要。这样吧,你现在就沿我们过来的痕迹
赶回乡上去,把这些情况报告给王书记。你能走到这里,我们出去想必也不会太
难。你转告王书记,我完成任务后,马上就回乡里来。

  马尚黎和小分队道了别,一个人继续往山里而去。

  知道了梨花沟还不是一片死地,马尚黎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倒了那么多房子,
死伤了那么多人,这些是他无法高兴的原因。更重要的,他从黄一标口中知道,
小魏死了!

  从机关大楼里扒出来的六个人中,有小魏一个,而且是死去的四个人中的一
个。魏晓瑛不在了啊!一个人的马尚黎痛哭出声。机关里没有人知道,妻子也不
知道,马尚黎和魏晓瑛有过那么一段秘密。现在,小魏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这
个秘密就不存在了,如同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了吗?

  马尚黎大学毕业分配到梨花沟乡的时候,二十一岁,他被安排在财政所当了
个小办事员。第二年,二十岁的魏晓瑛大专毕业也分配到了梨花沟乡,和马尚黎
排在同一班值班。

  那个时候,冷水鱼饲养还没有着落,休闲旅游业只是刚起了个头,梨花沟乡
无论是老百姓还是乡政府都还很穷,整个机关里只有一台宝贝电脑,是属于财政
所的。

  值班的时候,别的机关干部吃完晚饭,总是早早地邀约着,找个地方方城大
战去了,两个小字辈当然就只有乖乖地坐在办公室里守电话的份。两个人又都是
从学校里毕业不久,自然更容易沟通交流,一来二去,两个人也就成了无话不说
的异性朋友,年轻人之间偶尔也讲点稍微带点颜色的笑话、相互打打闹闹有点身
体接触啥的。

  记得是小魏来的第二年的夏天,那天也是他们值班,吃了晚饭没事,马尚黎
先溜回办公室,打开电脑,连接起ADSL,上起网来。也是那天合该有事,马
尚黎也没注意到自己并没有把办公室大门关严实了,就登上一个叫" HAPPY
SKY" 的黄网,到处浏览起来图片来。

  那个时候,那种" 很黄很暴力" 的色图可不象后来那样四处可见,属于相对
比较稀缺的阶段。马尚黎看着看着感觉就来了,下面的小马受了刺激,不甘心地
抬起头来,在他的两腿间搭起一个不大不小的帐篷。马尚黎没有办法,只好把左
手按在帐篷上,隔着薄薄的裤子安抚着小马,一边继续翻看着一组组精彩的炮图。

  正看得血脉愤张的时候,猛觉后颈处隐约有热气吹到,马尚黎一回头,却是
魏晓瑛从这里路过,门没关好,被她从门缝里看到他正聚精会神地上网,于是蹑
手蹑脚偷偷走过来,站在他背后想吓他一下。

  两个人都傻了,马尚黎更囧!

  那个时候,电脑屏幕上,一个美丽的西洋女人,一手抓了根粗黑的大肉棒,
红红的小嘴嘴角还有几股黏黏的精液,对着镜头媚媚地笑着;马尚黎的两腿间高
高耸起,一只手还捏在那里轻轻摩挲。

  两个年轻人的脸不约而同地红了,都说不出话来,鼻息也是越来越粗重。

  半晌,小魏先回过神来," 呸" 了一口,转身欲逃。她这一动,马尚黎急了。
不是马尚黎想到了应急之法,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放任小女人就这么跑出
去,可能不是好事。因此,马尚黎一把捉住小魏的手,魏晓瑛挣扎着,他干脆将
女人两只手都抓住了,顺手把她推靠在墙上,身体紧紧地贴上去,好限制女人的
挣扎。

  两个人就这样靠在墙壁上,张大眼睛盯着对方,粗重的鼻息重重地呼在彼此
的脸上。

  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最先忍受不住异性炽热身体的诱惑,把热烘烘的大嘴重重
压在小魏的红唇上,双手放开了女人的手,把女人柔软的细腰紧紧搂住。小魏被
放开的双手也不觉举了起来,环住了男人的脑袋。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也就有那么十来秒,魏晓瑛猛地推开马尚黎,狠狠地给
了小伙子一个耳光,推开办公室的门,跑开了。

  马尚黎摸着脸,在椅子上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才下了决心,关掉电脑,朝
小魏亮着灯的宿舍走去。

  敲了很久,魏晓瑛红着脸把门开了一条缝。小伙子闪身进去,用脚后跟关上
了门,两个年轻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那天晚上,马尚黎就住在小魏的房间里,两个人在那张小床上翻滚起伏。马
尚黎很勇猛,魏晓瑛很贪婪,不断向对方索求着,总是刚刚平息不久,很快又挑
起激烈的战火。两个人都很明白,对方都是有了已经开始谈婚论嫁的另一半了的,
可两个人都不管不顾,似乎要从这一夜疯狂中做完此后的所有。

  只有那么一晚。那以后,两个人回到了从前,甚至还不如从前,开始礼敬若
宾,再没有以前那无羁的打闹。只是在偶尔两个人的道佐相遇,对视的眼光中才
会流露出只有两个人明白的意味。

  而现在,小魏走了。黄一标说,挖出她的时候,她躺在已经被压得破碎了的
小床上。那么,小魏就是在那个他和她曾经疯狂云雨翻滚的小床上香消玉殒的吗?
马尚黎跪倒在山道上,嚎啕大哭起来,眼泪和鼻涕糊住了他的脸。

 

 

                 七


  昨天整个晚上,李玲都没有怎么睡熟过,主要是右脚的伤痛,头脑清醒的时
候,还能够用毅力来控制,而一旦进入迷迷糊糊的半入睡状态,腿部的疼痛就如
同被放大了上百倍一般无法忍受。受伤以来,地震被困、右腿负伤,又无法和外
界取得联系,不知道蜀都市那边是怎样的状况,家人如何,自己的企业又如何,
李玲内心是很害怕的。

  当王祚杩一大早来卫生院这边看她,并告诉她做好准备,等会儿就送她出山
的时候,李玲的心里隐隐地兴奋起来。

  李玲对王祚杩能够如此迅速安排人员送自己离开梨花沟是很满意的。看得出
来,乡党委政府对此事的高度重视,从一路上黄一标副乡长对自己的关注程度来
说,小分队说是要送六个伤员出去,还不如说另外五个人就是自己的附带而已。
乡卫生院也很上心,专门安排了一个女护士小苟背了个急救箱,一路跟随着。

  李玲的右小腿被临时打了石膏,然后用绷带缠得跟粽子似的。负责护送她的
那两个小伙子,用黄一标的说法,那是整个梨花沟乡里最好的两个年轻猎人,翻
山越岭如走平地。李玲很感叹,那黄一标确实没说谎,一路走来,有好几处险段,
换作没受伤以前的她来攀越恐怕都会望洋兴叹无法完成,那两小伙子,一个人背
着她,一个人在后面稍稍托一托,就轻轻松松地上去了。

  开始的时候,李玲对于趴在陌生男子背上被背着穿行在山岭之间非常的害羞。
李玲红着脸,身体随男子身体的起伏而摇晃着。上一次让异性背着是什么时候,
李玲已经想不起来了,应该是在儿时趴在父亲的背上吧。

  虽说是五月的山间,但由于要在山林间攀爬,大家穿的衣物并不多,李玲自
己因为地震后下雨气温下降的缘故,穿了两件单衣,背着她的那两个年轻人则一
件单衣而已。伏在男人的背上,浓郁的年青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让稍微有一点
洁癖的李玲一开始很不习惯,可是,她别无办法。

  慢慢地,李玲也就习惯了被背在别人背上的这种颠簸,甚至饶有兴致地观赏
起这种难得的山间风景来了。

  很快,李玲发现自己早前离开卫生院那个临时安置棚时,犯了一个难以弥补
的错误,那就是她居然没有先去方便一下。

  徐云路是不情不愿随刘大春到乡政府报到的,当听那个所谓的黄乡长宣布说
还要负责护送一个重伤员到外面去的时候,他真的想扭头就走。不过,当政府工
作人员黎剑带着他和另外一个邻村的小伙子来到将要护送的伤员身边的时候,他
的不满很快就被他自己抛到了脑后。嗯,蛮不错的嘛,可以背这样一个女人,徐
家小子心里居然美滋滋的。

  一路上,徐云路很卖力,总是抢着去背那个被称为" 李总" 的女人。李总扶
着他肩膀的手很软,身上有一种他无法形容的淡淡香味。女人趴在他的背上,呼
出的气息吹在徐云路的后颈上,让他觉得有些发痒。徐家小子能够感觉有两陀温
软的东西紧紧贴在他的背上,使他不由得想起舒家小媳妇胸前那两个他怎么也玩
不够的大白肉团。徐云路双手使劲地在后面搂着女人的屁股墩子,心里面很得意,
嘿嘿嘿,以后可以在茶铺里和那些无聊的大老爷们吹嘘了啊,这样一个漂亮的城
里女人还不是任由自己使劲地掰着屁股啊。当然,隔着裤子掰,这一点是可以避
开不说的。

  在被邻村那个小伙子换下来的时候,徐云路也紧紧跟在旁边,从各个角度窥
视这个美丽的少妇,把她和这辈子以来唯一的女人雷丹凤比较着。几个小时的路
程间,这个坏小子已经在脑子里把李玲翻过来覆过去、用各种他想得出来的姿势
操了好几遍了。

  一直在后面偷偷观察着李玲的徐家小子忽然觉得很奇怪。一直好好的女人似
乎有什么不对劲,在邻村小伙子丁二娃背上不安分地动了起来。开始还不明显,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的明显,她的身体不自然地扭动着,甚至慢慢影响到背她
的人的行动。

  徐云路以为是女人的伤腿疼起来的,就好心地上前,从丁二娃背上将李玲换
了过来,还蹩脚地安慰着她,注意着脚下动作,控制身体的摆动频率,以避免因
自己动作过大而触动伤者的伤处。女人听了他的劝慰,满脸通红,竭力使自己的
身体安静下来。

  这个时候,前面有一个空手的队员转到一棵树的后面,徐云路恰好背着李玲
从这棵树前面走过,女人听到树背后传出来的放水声,柔软的身子不由得又扭了
起来。徐云路恍然大悟,偷偷地嘿嘿笑着,原来如此啊。

  徐家小子慢慢放缓步子,渐渐从队伍的中间退到队伍的末端,小声地问背上
的女人道:" 李总,是不是想方便一下啊?"

  李玲知道被这个小伙子发现了秘密,粉脸绯红,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扳着
他的肩膀。徐云路在心里一阵好笑,停住了脚步。

  这个时候,队伍里的黄一标发现李玲没跟上来,带着女护士跑过来,见徐云
路停在那里,紧张兮兮地问道:" 小徐,出啥事了?" 徐家小子只是咧嘴在那里
笑,没有说话。

  黄一标没法,转头问李玲:" 李总,您哪里不舒服,我让小苟给您看看。"

  李玲羞红了脸,支吾半天,才让黄一标这大老爷们明白了李玲的需要。黄一
标尴尬地示意徐云路将李玲背到一棵大树后面放下,让女护士小苟跟了过去。

  看着徐云路一个人从大树后面贼眉鼠眼地笑着走了出来,黄一标气就不打一
处来,恨不得在那个坏小子头上使劲拍打几下。妈的,李玲也是你这种小混混可
以YY的吗?

  黄一标却不知道,徐家小子这个时候并不是在心里乱想着李玲。徐云路其实
是由此情此景,想起上一回自家那条黑狗把也是藏在大树后面小解的舒家小媳妇
吓出来的那出戏而已!唉,等回去以后,一定要把雷丹凤好好操日个够啊,想起
昨天被地震搅黄了的那场偷情,徐云路在心里对自己说。

  等树背后嘘嘘的放水声停下来,又过了一会儿,徐云路才走到大树后面,装
着没看见地上那一大滩的水渍,把被小苟扶着的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的红脸李玲
背起来继续出发。

  此后的好长一段时间,徐家小子背上的李玲都僵着一个身子。徐云路是暗暗
好笑,城里女人就是这么奇怪,不就是背着男人撒个尿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
犯得着那么别扭吗,老子又没蹲那里看着你尿。话说回来,这背上的女人看起来
挺文静的,这尿水还真她娘的足啊,那么一大片,比上回舒家小媳妇的似乎还多
唉!徐云路在心里坏坏地想。

  李玲却是后悔得要死,唉,只能怪自己没经验啊。可是以前开车进来几十分
钟就到了,自己又怎么会知道被人背了走山路,都走了四、五个小时还不知道啥
时候是个头呢。敏感的李玲能够想象这个一脸痞子相的年轻人是如何在脑子里编
排自己的,心中大恨。在这样的心理之下,竟然觉得徐云路紧搂着自己屁股的手
似乎也是在吃着自己的豆腐,浑身越发的不自在起来。

  黄一标此刻的心思没有放在落后的这对男女这边,徐云路背着李玲再次出发
以后,黄一标又风风火火地赶到队伍前面去了。走了四、五个小时后,按照带路
的老乡的说法,这前面就快到" 峡口" 了。绕过峡口,后面的路程就会相对轻松
许多。

  接下来,自然就是在峡口的山顶处遇到了急匆匆从西北市赶回来的马尚黎。

  从马尚黎口中得知外面情况的黄一标心情立刻放松了许多。一则连马尚黎这
样的外乡人都能够一个人走到这里,那剩下来的路途对自己带着的这些原住民来
说,那就更是小菜一碟了;二则尽管马尚黎的叙述里西北市此刻的情况也很糟糕,
但毕竟组织啥的都在,而且他不是说了吗,连高速公路都被强制接管了供救灾的
车辆专用,那不就说明全国各地的救援很快就会源源不断地开过来了吗?这一刻,
黄一标阴暗许久的心舒展开来,充满了希望和信心。

  和马尚黎分开以后,稍事休整,黄一标带着小分队朝前面行去。

  俗话说得好,乐极生悲!就在黄一标觉得前面的路就要好走得多了的时候,
一个小意外发生了。

  休息完毕再上路的时候,换作丁二娃把李玲背在了背上,这让李玲觉得自在
了许多。只是在爬过了峡口顶上的山道后,按照马尚黎刚才的指点,小分队沿前
面的小路慢慢往山脚的道路上转过去。在下到一个比较险的地方的时候,背着李
玲的丁二娃松开搂着李玲屁股的一只手去抓旁边的一棵小树,一旁的徐云路看李
玲半边身子悬掉着,就伸出两手,一手托在李玲的屁股上,一手则伸往李玲斜出
来肩膀,打算把她的身体扶正了。这个动作本身没有任何问题,前面的路程出现
这样的状况,大家都是如此配合应对的。

  问题是,现在李玲的心态已经和先前不一样了。经过树后小解这一小插曲以
后,李玲再次面对徐云路,心里面怪怪的。刚才徐云路背着她的时候,其实一点
小动作都没有做,李玲就总觉得那双手在偷偷摸自己的屁股,心里面怦怦地猛跳,
又羞又怒,两腿之间一阵阵发热。此刻,徐云路一托着她屁股,李玲就下意识地
一个哆嗦,再斜眼瞥到他另一只手往自己上身伸了过来,竟然误以为他是来抓她
的胸脯," 哇" 地叫了一声,身体剧烈挣扎起来,想摆脱徐云路的魔爪。

  李玲这一挣扎不打紧,只手托着她屁股的丁二娃吃力不住,一个趔趄,就软
坐下去,背上的李玲头下脚上地从他肩上翻了过去。还是徐云路手快,一把抓住
女人的衣领使劲一拉,把李玲下落的身体拽了回来,丁二娃也抢起身来,两手搂
着她的小腹,紧紧抱着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徐云路却是立足未稳,带着几块石头
咕噜噜沿着小山坡往下滚去。

  小分队一阵混乱,几个空手没有背负伤者的山民手忙脚乱地跟了下去,去救
那徐家小子。

  徐云路毕竟也是山里面野惯了的行家里手,没有彻底慌张,两手胡乱往两边
抓着,足足滑下七、八丈,到底还是挽到一棵小树,立刻救命稻草般抓得紧紧的。
众人赶过去,七手八脚地把他拉起来,除了脸被刚才的落石弄出几道血痕、衣服
磨出几个洞来之外,就是右手刚才猛拉那棵小树时给弄脱了臼,让一个稍通山间
急救的中年猎人捏着手转了几个小圈再一猛拽,就基本没事了。

  黄一标跌跌撞撞地从上面跑了过来,脸都白了。看了看徐云路脸上的血痕,
嘴巴张了几次,责怪的话始终说不出来,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最后低低吩
咐大家一定要小心后,了事。

  虽然没有任何人说,李玲还是明白自己刚才差点闯了个大祸。当丁二娃背着
她下到山路上再次看到徐云路时,她的心里面充满了内疚。

  李玲不敢想象,刚才不是小徐一把抓住她的衣领会有怎样的结果,她可没有
本事象眼前这个小伙子一样抓住那些树木。这一刻,李玲觉得自己是那么渺小,
这么一个舍己救人的小伙子怎么就让自己误会成不堪的登徒子了呢?

 

 

                 八


  有了这么一个意外,黄一标剩下来的路程不得不更加小心,小分队的行进速
度明显降低了许多。在途经山道间那些行人被滚落的山石所压砸而遇难的地方,
大家一片唏嘘。

  李玲更是暗自庆幸,同样是被滚落的山石所压砸,自己仅仅是小腿骨折而已,
一路看来的这十几具尸体却是几缕幽魂长眠于此地了,而且更为恐怖的是,他们
的家人还只是在担惊受怕里盼望其早日回归,所谓"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闺中
梦里人" ,也不过如此吧。

  回家的心情,李玲从来没有此刻这般急切。尚在上小学的儿子,为母亲的安
危哭泣了吗?家里的丈夫,因妻子的无法联络而心急如焚了吗?一向坚强的李玲
免不了再一次痴痴地想着,眼泪又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抬眼看到身旁笑兮兮走着的徐云路,李玲的心里一片感激,看着曾经鄙视的
小混混,眼光里有了一种叫温情的东西。

  " 小徐哥,家里都有啥人啊?" 李玲没话找话地和徐云路搭着讪。

  美丽的妇人这是第一次主动和徐云路说话,徐家小子有一点点的受宠若惊,
连忙回答说:" 就老爹和我两个人。我妈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就死了。"

  " 哦,还没耍女朋友吗?" 李玲好奇地问。

  徐云路咧着嘴笑道:" 有哪家的闺女会那么不开眼看上我啊!" 其实徐云路
心里面却是美滋滋地,没人肯嫁给我不错,不过小徐哥我照样找了一个娇滴滴的
女娃子骑啊。他似乎看到了舒家小媳妇脱得光光的爬在树丛里望着他的样子,徐
家小子眼睛里都是笑意。

  李玲猜不出为何说到没有女人肯嫁给他,这个小伙子还如此的开心,只能莫
名地归结到山里人的豁达上来。

  " 那小徐哥平时是做啥工作?要不要我帮你们找一个工作啊?" 八卦是很多
女人的天性,看起来李玲也不例外。而且李玲现在觉得该为这两个小伙子做点什
么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 也不是啥工作,就是高兴的时候上山去打打猎。" 徐云路说。

  " 梨花沟乡现在还能打猎吗?" 李玲很惊讶,问出一直就想问的这句话。

  四顾左右,看看周围没有乡机关的人在,徐云路神秘地对李玲说道:" 当然
可也打猎啊," 点了点前前后后或背或抬的乡民们:" 这些人哪个没去打过猎啊,
只不过他们不准而已。" 徐家小子朝前面带队的黄一标噜着嘴。

  李玲抿着嘴笑了,明白小伙子话里的意思,又接着问他:" 他们……" 李玲
也用上了这个词," 他们给我介绍说,这山里面也有大熊猫,是真的吗?" 如果
王祚杩此刻也在边上,听李玲用" 他们" 一词来称呼自己,被如此边缘化,不知
道会有怎样的感想。

  " 这个他们可没有哄你,山里真的有大熊猫,我上山的时候那是亲眼看到了
的,还不只一只哦。" 徐云路回答说,背着女人的丁二娃也猛点着头,证实着他
的话。

  " 李总,其实在我们这山里,你们喜欢得不得了的大熊猫以前并不是啥特稀
罕的东西,也不招老人家喜欢的。" 说到这里,徐云路来了精神,接着说。

  李玲很奇怪了,问:" 熊猫这么可爱,你们山里人难道还会讨厌它吗?"

  " 你不知道啊,大熊猫是你们叫的,很早以前我们可不这样叫它。老人们说
了,从前它叫花熊。" 徐云路解释说。

  " 花熊?"

  " 对啊,就叫花熊。我爷爷给我说过,其实这花熊的皮毛很神奇的。" 徐家
小子卖着关子。

  " 花熊的皮毛很神奇?" 李玲皱着眉头,她心里被徐云路话语背后的含义所
震惊着,难道现在还有人敢伤害大熊猫,甚至杀害大熊猫剥下它的皮吗?

  大条的徐云路没有听出李玲问话背后的不高兴。还好,他接着说出了后面的
话来:" 那是老人家的老人家的老人家流传下来的了,说如果把花熊的皮垫在床
褥上,平常的话没有别的任何感觉,但是如果你突然感觉花熊的皮上的毛炸起来
扎你的背了,你就必须得注意了!" 徐云路一副非常神秘的样子。

  老人家的老人家的老人家啊,原来是故老传说!李玲放下悬起来的心,问着
徐云路:" 注意什么啊?"

  " 你多半就是要大祸临头了,这花熊有灵,是在警告你呢!"

  " 既然花熊有灵,那你们还要伤害它,你们太残忍了!" 美丽的少妇还在为
大熊猫不幸的遭遇打着抱不平。

  " 什么叫我们太残忍了啊,我可没打过它们。现在谁还敢动大熊猫啊,谁动
谁傻!" 徐云路叫着撞天屈。

  " 再说了,在老年人看来是花熊是一个不吉利的东西哎,从前他们见了它的
话,必须要打的,不然准会遇到不干净的事情。他们管这叫" 见了花熊不打七分
罪" 的,和见了蛇一样。" 徐云路讲述着。

  " 蛇!你别说了,我一听那种动物就起鸡皮疙瘩!" 李玲一副心有余悸的样
子,阻止徐云路继续着蛇的话题。李云路和丁二娃哈哈地笑了起来,李玲也觉得
不好意思,与小苟咯咯地笑着。

  走起山路,其实很忌讳死气沉沉、大家都不说话闷头赶路,那样路好像是越
走越长。女人的笑声这么一起,前后左右的人受了感染,也开始说起话来。这里
面最活跃的,除了许云路这个活宝,就得数乡政府的那个小年轻黎剑了。这不,
他放缓了脚步,退到跟着李玲的小护士身边,问起小苟来。

  " 苟医生、苟医生,你可得帮我参谋参谋啊。"

  " 我帮你参谋啥啊,我就懂打针放药啥的。" 小苟一本正经地对黎剑说。

  " 我喜欢上了你们卫生院一新来的护士。" 黎剑说道。

  " 怪不得啊,我说这段时间你怎么老往我们这边跑!说吧,是谁,要我帮你
说合说合吗?" 当红娘看来也是女人的天性之一,小苟显得很热心。

  黎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我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啊。"

  旁边的徐云路插嘴说:" 黎领导,你和她说过话没有嘛?"

  黎剑也没理会徐家小子称呼自己" 领导" 中明显的调侃之意,眼中带光地说:
" 我这段时间天天找空就跑到她那边,和她说话聊天,她没说喜欢我,但也没表
示讨厌我啊。"

  被丁二娃背着的李玲听了,用过来人的口吻对黎剑说:" 其实,男人和女人
恋爱追求的时候,就象隔着一层纸一样,你不说她又怎么好对你说呢?小黎,你
是男人啊,这层纸你得主动去捅破啊。"

  小苟把话接了过去:" 就是嘛,这男女之间往往就是这么一捅的关系!"

  徐家坏小子听了,捏着嗓子学着小苟的话:" 就是嘛,这男女之间往往就是
这么一捅的关系!" 他的话里的重音节特别地落在了" 捅" 这个词上。

  周围的乡民哄地笑了起来,笑得小苟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这话
错在哪里。就连李玲也红着脸,淬了徐云路一口。半晌,小苟才回过神来,脸羞
得绯红,恨恨在地上一顿脚,骂着徐云路:" 你根本就是个小流氓!" ,头也不
回地跑前面去了,逗得周围的大老爷门儿们又是一阵好笑。

  笑声之中,压在小分队众人心中的阴霾似乎也淡了很多。

  小分队踏进西北市区的时候,已经是宇宙历2012年5月13日16点过
了。满大街扑鼻的消毒水气味,倒了的以及还没倒却在风中吓人地摇晃着的建筑,
还有那两眼无神的幸存者,眼前的一切,尽管有马尚黎介绍过的情况作缓冲,小
分队里西北市籍的一众人等还是有些发懵的感觉,这还是记忆里的那个美丽的西
北市吗?

  黄一标收拾着自己的情绪,带着大家往马尚黎所说的西北市市委市政府临时
办公点的方向赶去。没走出一百米远,看众人长长的队形里背着抬着有好几个伤
者模样的人,从街头巷尾哗地冒出好几帮人,把小分队给围了起来,稍作询问,
就抢似的把几个伤员弄上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几部车上,就纷纷开走了。

  黄一标按捺着激动的心情,红着眼睛大张着手才拦下最后那辆车,强行把黎
剑和小苟塞进去,大声吩咐着黎剑跟过去,守着把伤者们安置好了,就到西北市
市委市政府临时办公点去会合。没等他把话说完,那辆车就象屁股着了火一样,
一溜烟开走了。

  几十分钟后,黄一标站在了西北市市委市政府临时办公点的大门外面。这是
一个忙碌的所在,每一个人都脚底下踩了弹簧一样,没有半点停歇,忙忙碌碌、
进进出出。接连找了几个人,对方都是冲他猛摆手,迭声地说自己忙,让他找别
人去,然后小跑着离开了。

  黄一标终于发火了,拦下一个看起来还能管点事的人来,没等他先开口说话,
就冲他大声吼叫着:" 我知道你忙,可我的事情非常紧急重要!我是从梨花沟乡
出来的,有事找市领导汇报,请你带我过去!"

  那人本来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但注意力很快就被黄一标话里的" 梨花沟乡
" 四个字给吸引过来。经过确认,这个人一脸欣喜地领着黄一标走进了临时办公
点。

                 九

  地震当天向王祚杩报告山溪河水断流的,是一梨花沟乡集市对面高坝村的一
个村民董宗品。高坝村奉命派出来随时盯防着山溪河状况的,也正是董宗品。

  此刻,董宗品就坐在一个矮矮的山坡上,无聊地看着山脚下象一条带子一样
蜿蜒着的山溪河。在他身后的一张塑料布上,乱七八糟地摆放了一些吃的东西。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正在塑料布旁边收拾着。

  这个女人,是董宗品一个远房堂兄董宗和的老婆。

  当年,董宗品也曾是梨花沟乡最" 知名" 的人物之一。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
期,二十出头的董宗品无端经受一场飞来横祸。那天中午他从山间忙完自家农活
回家,途经一个小水凼。本组的远房堂兄董宗和那十四、五岁的女儿一个人正在
那里面洗澡,看一个大男人从那里经过,当时就羞得大叫起来。董宗品当时也没
在意,自已一个长辈,又是无意经过,坦然地回家吃饭去了。

  堂兄董宗和一家单门独户口地住在一个小山坡上。不曾想那董家小姑娘自打
母亲去世父亲又娶回一小妈以后,就一直郁郁不乐的,在外面洗澡被男人看了个
精光,回家后居然想不开寻死觅活的。一闹腾,这事就让董宗和给知道了。说起
来董宗和也是太过莽撞,没仔细问个清楚,带了几个人就闯进董宗品家里,不问
青红皂白,把小伙子给打了一顿。这事啊,就在村里传了开去。

  董宗品也是和合该倒霉啊,那个年代对这男女大防甚是看重。董宗品猥亵自
家小侄女的事传到当时的老村支书耳朵里,方正的老村支书立刻勃然大怒,村里
出了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那还了得!马上就把这个事情报到了乡派出所。董宗
品悲剧了!

  用当时流行的话来讲,董宗品被" 从严、从重、从快" 地给处理了,重重地
判了十二年。如果不是考虑到董宗品" 猥亵幼女未逞" 这一情节,在那样一个奇
怪的年月,说不定董宗品还会匪夷所思地吃上一颗枪子。

  其实事情闹到这样的地步已经不是董宗和一家所愿。那天董宗和带人去将董
宗品狠狠揍了一顿后,回到家里再仔细一盘问自家女孩子,就知道是一个天大的
误会。囿于情面上过不去,又想到反正小女孩被董宗品无端看了个精光也是事实,
属性做了个锯嘴葫芦,没有再吭声,盘算着等这事慢慢音消过去也就算了。等派
出所找上门来问材料做笔录的时候,不仅仅董小姑娘吓坏了,连董宗和也懵了啊,
顺着办案人员的询问,糊里糊涂就把董宗品" 猥亵幼女未逞" 的罪恶做成一个死
案,扳都扳不过来。等回过神,作了伪证的恐惧压到一家三口头上,更是不敢声
张。

  董宗品就这样冤枉进了劳改所。山里人的情感都朴素得近乎无情,左邻右舍
都厌恶董宗品居然能作出猥亵自家小侄女这样猪狗不如的事情,连带对这老太太
没有多少好脸色,可怜了他孀居多年的老母亲,求天不应告地无门。

  话说董宗和一家的日子也不好过。董家原来的女人病死没多久,四十四、五
岁的董宗和很快就娶回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外地女人来,大家就隐隐觉得董宗和做
人凉薄了些。再有了小姑娘被堂叔猥亵的丑事,一家三口出门之后难免被人在背
后指指点点,山里村妇,又在背后添盐加醋,编排小姑娘被董宗品如何如何坏了
身子啥的。董宗和夫妇年纪长,知道自家做了亏心事,一切隐忍,长吁短叹,倒
还不敢声张。几年后,小姑娘慢慢长大,终于明白那样的指点背后的含义。年轻
人却是气盛,终于有一次实在无法忍受伙伴们言语间的冷嘲热讽,把事情的原委
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明白,来证实自己其实还白璧无瑕。

  事情终于大白。

  山里人啊,还真是个朴素啊,舆论立刻完成了华丽的大转向,董宗品一家被
大家伙儿同情的要死,董宗和一家三口终成人人唾弃的大反派!自家闺女不检点
随便脱光在外面洗澡让男人撞见,赖上人狠狠揍人一顿不说,还楞把别人冤枉进
了劳改所,这是什么人啊!

  倒霉的董宗品平白无故坐了几年牢,总算被放回来了。可是他的苦难并没有
结束,他那可怜的老娘好不容易盼到儿子被放回来,悲喜交加,病倒在床上,没
过两个月就一命呜呼,扔下董宗品走了。

  在左邻右舍的帮忙张罗下,董宗品草草安葬了苦命的老娘。当晚,灌了大半
瓶老白干的董宗品,拎着酒瓶子,红着眼闯进了董宗和那个独居的小院。这一次,
村里所有人都抱着手远远地观望。

  虽说他猥亵自家小侄女的事情最终被证实是一场子虚乌有,但他坐过几年牢
房却是铁一般的事实。不管你是如何进去的,可没有那家正儿八经、清清白白的
女孩儿会嫁给坐过牢的男人。喂了一大群羊,平日就赶着这群羊在山上游牧,这
些年,董宗品就这么一个人过来了。

  这么多年,大家也接受了这么一个奇怪的现实,也许是被大家都无形中疏远
的缘故,也或许完全就是奇怪的不打不相识的梁山好汉般的奇缘,从此独身一人
的董宗品,平日里走得近的,反而是董宗和一家。没事的时候,大家就常常看见
董宗品会带了一刀肉,捏了一瓶酒,走进董宗和的那独院里。院中厨房的屋顶也
就会很快冒出股股炊烟。然后,在很晚很晚的时候,董宗品才会带着浓烈的酒气,
摇摇摆摆从院子里出来,再摇摇摆摆地回自家那个和狗窝没太大区别的房子里去。

  村民们不知道的,当年董宗品闯进董宗和家,从董宗品放回来就一直提心吊
胆的董宗和明知大事不妙,看见他一脸戾气的样子,再加上自己理亏,当即拉着
老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董宗品把酒瓶举得老高,思之再三,还是狠狠把酒瓶
砸了下去。

  董宗和眼看酒瓶带着风声砸下来,魂飞天外,却也不敢躲了开去,唯恐惹来
对方更大的怨气,闭了眼。只听" 啪" 的一声,却是酒瓶在董宗和耳边擦过,在
地上摔得粉碎。

  没进过局子的人,怎么知道里面的滋味啊。即使是十几年后,董宗品也常常
在梦中再次经历那地狱般的狱霸欺凌后满头大汗地猛地惊醒。没把酒瓶砸在堂兄
的头上,不是他就这样放过眼前的这一家子,反而是要按照在狱中谋划了无数次
的计划,把他们拉进噩梦当中。

  和大多数牢友一样,董宗品进入号间以后,不幸地也遇上了被称为" 狱霸"
一类的人物所在。进去以后,照例得报上自己是因为何种原因吃上这口号饭的。
如果是因为砍人之类的" 骁勇" 进去的,恭喜你,说不定你连那顿" 杀威棒" 都
可能免掉了。可惜的是,当号中众犯得知董家小伙子是以" 猥亵幼女未逞" 的罪
名进来的,他的苦难就开始了。

  看守离去以后,董宗品享受到了进号子后的" 第一顿大餐" !这使得董宗品
很快明白了,在这间号子里,他悲哀地处于最凄惨的那个底层。于是,他很快学
会了,在号子里的大哥、二哥高兴或者不高兴的时候,乖巧地" 躲" 在马桶的位
置,顶着那个" 芳香扑鼻" 的物件,以固定的语调向号中各位汇报自己的" 光辉
事迹" ,而且事后绝不向看守提起半个字。能够学会这些,他付出的,是不敢提
起的血的代价!

  不要说董宗品猥亵幼女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纵令那是真的,那么一点破事又
能颠来倒去说上多久啊。很快的,汇报的对象就已经厌烦了。大哥厌烦了,后果
很严重!" 简单" 的批评教育之后,董宗品不得不学会再一次对自己的犯罪行为
更进一步的提炼总结。于是,董家小伙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汇报里,自己从
一个" 猥亵幼女未逞者" ,上升到" 猥亵幼女者" ,继而又升级为" 幼女强奸未
遂者" 、" 幼女强奸者" ……

  听的人哈哈大笑,董宗品面无表情地讲述着,每一次自我升级的背后,就是
对董宗品一家仇恨的一次升级。出狱后的报复计划,就在董宗品罪名的一次次自
我升级中,萌芽、生根,发展壮大!

  董宗品把酒瓶举得老高,那一刻,他真的想把酒瓶狠狠砸在堂兄董宗和的脑
袋上。可是,号中的凄惨遭遇已经让他学会了冷静和隐忍。这一砸下去,真他妈
的会特别解恨,他可以流着泪、哈哈大笑看着这个把自己冤枉地送进狱中的混蛋
满头血污在自己面前倒下去,他甚至还可以继续再补上几下,送他上路。可是,
这样就足够了吗?不要说自己很快会因此而再踏进他无数次发誓永生不再去的那
个地方,就如此放过他们,他死不瞑目!

  酒瓶在地上碎了。董宗品用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紧盯着惊恐的董宗和,一字一
顿地说道:" 我——还——会——来——的!"

  董宗和与他老婆软躺在地上,瑟瑟发抖,董宗品转身摇晃着走出院子。

  三天后的深夜,董宗和一家人被看家狗凄惨的叫声惊醒。打开院坝里的电灯,
那条狗满嘴白沫,惨叫着在院坝里抽搐,一块被啃去大半的猪骨头摆在一旁。董
宗和透过院门的门缝看到,一条黑影直直地站在那里,嘿嘿地笑着。

  第二天,董宗和就把已经长大了的女儿送到梨花沟乡以外的外婆家里。

  几天后的深夜,慢身酒气的董宗品踢开董宗和家院门闯了进来。董宗和慌慌
张张地把他让进堂屋,点头哈腰奉上香烟,倒上茶水,说了几句话,就被董宗品
一个耳光煽在地上。坐在床上立着耳朵紧张地听着堂屋里动静的董宗和老婆情急,
也顾不上只穿了一件宽松的汗衫和一条裤衩,赶忙从房间里抢将出来,用身子挡
住自家男人,拉着董宗品的手哀声哭求。

  哀声当中,妇人一对硕大的乳房在汗衫里晃来荡去的。蓄意而来的董宗品"
刺啦" 一声把女人的汗衫撕了开去,在女人的惊愕中,把她按在地上。董宗和见
势不妙,爬起身来欲要护着老婆,却被狠狠一脚踢了开去,窝在一旁,不敢再有
半点动作。于是,在供奉着董家历代祖宗的堂屋里,在女人无力的挣扎下,在汉
子无助的目视中,董宗品扒掉女人的裤衩,完成了对女人的第一次侵犯。

  十多天后的深夜,同样的事情再一次在董宗和家独院里上演。懦弱,有了第
一次后,就很快扎根在男人那胆怯的胸中,董宗和默默地承受了。然后,就是第
三次,第四次……

  董宗品完成了早在狱中就已经谋划好的复仇计划。起初的几次,他都是非常
谨慎地,选择在夜深人静无人知晓的时候,先把那老白干喝上一口,再倒一些在
自己衣服上,做出一副酒后情绪不能自控的样子,才闯过去。几次强行操了女人,
见男人都是敢怒不敢言的,很快就改变了策略,作出一副和堂兄冰释前嫌的样子,
于是前面提到过的那令村民们奇怪的两家和好场面一次又一次地上演了……

  事实却是,在董宗和敢怒不敢言的放纵下,堂嫂成了没有老婆的董宗品永远
的地下老婆。当三人间的关系最终演变成这一奇怪的三角的最开始,董宗品去操
堂嫂的时候,董宗和还会避到另外的房间里,屈辱地听着女人被堂弟狠命操日的
淫声秽语。

  有一次,不知道董宗品哪根神经出了问题,竟然逼着他在一旁看着老婆被高
举双腿使劲操弄。女人闭着眼睛," 哼哼唧唧" 地享受着堂弟的抽插,黝黑的阴
门处,一根粗黑的东西带着白沫快速进出着,进出之间,红红的嫩肉时时被翻卷
着带出来。快五十岁的董宗和跪在床头屈辱地看着这一幕,男女之事上已经逐渐
显出疲态的他居然感受到很久没有过的强烈冲动。当董宗品喘着粗气从女人的身
上翻了下来,半老头子扑到自家老婆身上,把东西捅进那个装满浓液的热洞!

  在两家人的竭力掩饰下,一场匪夷所思的共妻大戏在梨花沟乡的一个小山包
的独院里不为人察觉地上演了这么多年!

  为了很好地监测山溪河水的情况,董宗品选择的监测地点是一处远离乡民聚
居点的山包上。

  收回盯着山脚下蜿蜒的山溪河很久的眼光,董宗品把眼光放在女人青春不在
臃肿了的身上,看着董宗和老婆忙碌地把自己带来的食物摆放在塑料布上,流露
出一丝丝的厌恶。

  这么多年了,三十多岁的娇羞女人变成了四十多岁的虎狼大妈,董宗和已经
快六十岁了,女人从当初惊恐地在丈夫身旁,颤巍巍地供奉自己白嫩的肉体来平
息堂弟带着杀意的情绪,到现在,已经开始主动挑逗堂弟来获得从丈夫那里不能
得到的满足。

  女人和丈夫没有察觉到,自己那发福的肉体已经不能再满足堂弟那颗慢慢膨
胀到了一个极致的色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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